柴英龙
“秋风起(qǐ),膏蟹肥。”江南人都懂得这句诗般的(de)话语。
古人对这句话的(de)诠释远比今人含蓄。且看杨万里,“一腹金相玉质,两螯明月(yuè)秋江”,把一双凶猛的(de)蟹钳融入紆(yū)徐婆娑的(de)月(yuè)色秋江之中,何等天马行空。而(ér)陆游对湖蟹的(de)描写,往往与渔樵炊烟联系起(qǐ)来。你看,“村场酒薄何妨醉,菰正堪烹蟹正肥”,放翁眼里有了肥蟹,酒差一点也没问题,他是把秋月(yuè)的(de)清晖当成酒了。
陆游是绍兴人,他那个年代,古鉴湖烟波浩渺,湖堤的(de)石缝、泥洞都是湖蟹繁衍栖息的(de)好去处。鉴湖蟹壳薄、色青、肚白、黄毛金爪,闻名一方。唐宋时期从各地慕名而(ér)来的(de)文人雅士,一半慕稽山鉴水的(de)风姿,企望成就风华诗文,一半也是为鉴湖美食。秋风秋月(yuè)时,觅一家湖畔酒肆,烫一壶绍兴黄酒,点上一只肥壮湖蟹,临窗而(ér)坐,揽月(yuè)观景,呷一口温热的(de)酒,掰一只黄毛金爪,肚里的(de)文章就这样慢慢地构成,待酒酣味浓时,那诗文也就呼之欲出了。
常言道,“菊黄蟹肥”。我在绍兴一中读高中时,我们住校生的(de)宿舍楼旁就是当年鲁迅先生的(de)办公室,先生曾在一中教博物学兼任监学。办公室前面有一处花圃,每年秋冬,花圃里金黄色的(de)菊花热闹非常,张张扬扬地开放。现在想来,那一束束一丛丛的(de)秋菊,仿如先生当年执教时那般栉风沐雨、勤勉不懈。而(ér)相隔不远的(de)府山上,曾经的(de)越国都城宫阙之地,野菊花也在丛丛簇簇狂舞(wǔ),全然不顾周遭渐起(qǐ)的(de)萧瑟,浑朴而(ér)天真地敢于怒放。依着一朵朵野菊,却不时听到街上卖蟹人的(de)吆喝。原来寒风迎秋花正艳,一年再是蟹熟(shú)时。
每当菊花盛装登场,露天蟹市里也是人气正浓。湖蟹用竹篮盛,刚从水里捕获,就被五花大绑捆扎成串,每串堆叠五六只。卖蟹的(de)渔民戴着乌毡帽,操一口地道乡音,划着乌篷船从城北桥上岸,把鱼虾、湖蟹手提肩挑运到市场叫卖。
野生湖蟹刚煮熟(shú)时有些许腥味,食用时用手掰开蟹斗,满斗金黄。湖蟹性寒,需用姜末、米醋、母子酱油再稍加点白糖调香当佐料,黄酒与湖蟹更可称绝配。食用时,先吃八爪两螯,再剥壳取蟹中膏肉。绍兴人喜欢蟹斗拌饭,在蟹黄和剔出的(de)膏肉中倒入蘸料,拌于热腾腾的(de)米饭之中,鲜到灵魂出窍、眉毛跳动。江南亦有吃醉蟹的(de)习俗。秋冬时节,挑个斗小的(de)母蟹,找一只大坛,准备充足的(de)酱醋、糖酒、葱蒜姜等一应调料,调匀后倒入坛内。蟹需净身,沥干水分,放入坛中,封口,一周后可食用,届时其肉咸中带鲜,其膏由黄转紫,为下酒的(de)上品。
“菊黄蟹肥”是一句传承已久的(de)老话,浸润了深厚的(de)文化。秋风萧瑟时,若(ruò)一束菊花能(néng)开在你我心间而(ér)绚丽芬芳,一道美食能(néng)激起(qǐ)生活的(de)情趣而(ér)令人神往,那它们自然也承载得起(qǐ)人生的(de)不易,一如寒苦中总有着对美好的(de)期许。风物与美食的(de)配对,亦蕴含着人生的(de)况味。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5年01月(yuè)11日 08 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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